福特、通用、Stellantis正在进行的高成本电动化转型远未达到规模盈利阶段，仍需继续投入巨额资金以维持发展，而罢工带给前者的“慢性疼痛”正在加剧。

UAW（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针对北美三大传统车企福特、通用、Stellantis的罢工正声势浩大，持续一整月来，已对三大公司带来数十亿美元的经济损失。

当前，大罢工似乎陷入“僵持”时刻，UAW仍对谈判报价感到不满，而三巨头也不愿妥协更多经济利益，以损害未来经营与投资电动化转型的能力。尽管大罢工对后者的影响尚未引发质变，但三巨头和UAW之间积压已久的分歧日渐严重，导致罢工局势继续升级，并对这些车企主要盈利产品的生产造成更严重的影响。

截至10月15日，已有约3.4万名工人参与罢工，涉及到6座整车装配厂和38座零部件配送设施。且由于生产系统之间复杂的关联程度，连锁反应也正致使更多的三大公司的供应商面临风险。

截至10月15日，UAW罢工涉及到的工厂及配套设施地点分布（图源UAW官网）

UAW的涨薪诉求

本轮UAW罢工的起因在于其自今年7月开始与三巨头之间的新劳资合同未能取得共识。UAW对企业高管薪酬与产业工人加薪幅度的不平等感到不满，而新任UAW主席肖恩·费恩持强硬立场，认为三巨头的高管在过去4年里薪水上涨40%，要求工人获得与高管相等的薪酬涨幅。以通用汽车情况为例，公开数据显示，通用首席执行官玛丽·博拉的薪酬在2018年至2022年间增长了32.5%，而同期通用汽车员工的薪酬中位数仅增长2.8%。

此外，UAW的罢工诉求除了涨薪40%外，还包括一周32小时的工作制度、同工同酬、以及退休保障、生活费津贴等。据初步估算，如果满足这些要求，三大汽车公司的用工成本将从目前的64美元直接涨至150美元。因此，特斯拉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评论称，40%的薪酬增长和更短的工作时间将导致美国三大车企“破产”，而作为对照，特斯拉在北美的用工成本约为45至50美元。显然，满足UAW的诉求将严重损害三大汽车公司的竞争力。

高昂的诉求背后，是通胀正迫使美国汽车工人需确保实际工资增长。美国康奈尔大学劳资关系学院高级经济顾问埃里卡·格罗申指出，“2022年，美国家庭收入中位数在考虑通胀因素后下降了8.8%。尽管2023年家庭收入有所回升，但由于工会工人的工资协议是在通胀大幅上升之前达成的，因此他们的收入受到了严重的影响”。UAW也强调，自2019年以来，汽车工人的工资年增幅仅为6%。

与此同时，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美国劳动力市场供需关系也发生显著变化，劳动力供应短缺使得工会和工人有更多的薪资谈判空间。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BLS）的数据，自2022年开始，美国已经出现23起大规模罢工事件，相比之下，此前十年每年平均只有16起。

然而，政治介入因素正使UAW和三大汽车公司的谈判进程复杂化，国会两党及其候选人正积极为下一轮总统选举造势，他们都借机支持UAW，以争取选民的支持。事实上，UAW的大罢工已成为美国各方势力的竞技场，而拜登政府则通过私下渠道向三大汽车公司施加压力，要求后者向UAW做出妥协，迫使正处于转型期的三家汽车巨头咽下苦果。

罢工策略长期化引发的经营压力

从经营层面来看，UAW罢工策略的变化正致使三大车企面临长期化的运营承压。

首先，UAW更新了罢工策略，不再要求所有汽车产业工人同时参与统一的罢工行动，而是选择在不同工厂发起分阶段的罢工。因此，UAW让罢工首先在福特、通用及Stellantis的少数工厂展开，再决定跟随谈判时间表或是预期进度择机扩大参与罢工工厂的范围。UAW认为这种“分布式”罢工相比传统，可以为谈判提供持续的舆论影响力支持，也足够灵活。事实也确切如此，罢工的“首发”工厂清单并不包括传统三巨头的大部分“最盈利产品的来源”，例如负责福特的拳头产品-猛禽F150系列皮卡，或是通用雪佛兰Silverado的对应工厂。

同时，UAW选择罢工的时间节点也足够“刻意”。相比中国车市对销售旺季“金九银十”之说，美国汽车市场在每年的11月至次年元旦期间，尤其是“黑色星期五”促销期间，无论是新售还是二手市场通常也有着强劲的购车需求。因此，若UAW谈判失败，罢工的持续性、长期化就势必会影响到终端消费者的购车意愿。此外，对车企的原材料供应和采购计划安排也将带来更多“不确定性”。

根据Goldman Sachs研报，本次UAW的罢工每持续一周，三巨头可能损失25至30亿美元的年度预计收入，而如果同意UAW的薪资计划部分，则三巨头在在未来四年内的财务损失将维持在50亿美元左右。当然，这只是财务方面损失的“最理想”状态。

另从运营成本角度来看，由于工会争取大幅加薪，也将迫使三巨头基于运营成本推高产品终端售价，导致各自在北美市场的生产、销售及市场战略全面承压。研调机构Wedbush分析师丹·艾夫斯认为，如果三大车企完全接受工会要求，且须使电动汽车部门获利的情况下，三大车企生产的电动汽车售价可能激增3000美元至5000美元。不过，这一估算相对其他分析人士的看法来说偏高。富国银行分析师科林·兰根则估计，UAW要求的基本加薪幅度和三大汽车提出的谈判方案之间的差距每年约为19亿美元。他以北美市场售出的汽车数量计算，价差约达300美元。因此，科林·兰根认为，新合同相较于旧合同的整体加薪幅度可能使三大车企每辆汽车的平均售价增加500美元。

然而，还需注意的是，三大车企正在进行的高成本电动化转型远未达到规模盈利阶段，仍需继续投入巨额资金以维持发展。福特开放式创新高级技术前主管、现供职于密歇根电动汽车中心的文卡特什·普拉萨德认为，“底特律三巨头在内燃机汽车领域赚取的利润被用于电动汽车转型，而电动汽车在一段时间内不会盈利。相比之下，特斯拉们之所以有竞争优势，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同时维护两套产品体系”。

谈判应对以及备用计划

针对UAW大罢工，三大公司采取了多种应对策略，除了通过谈判本身试图缓和罢工发展态势外，也谨慎着手做好长期停工的准备，甚至考虑生产的外迁。

为尽早结束罢工，一些公司选择在谈判中部分妥协。通用汽车在10月9日公布了第六次提案细节，在将最高薪资上调20%外，通用汽车还提议从协议的第二年开始，调整领取最高薪资的员工的生活成本，并将员工401k退休账户的缴费比例从工资的6.4%提高到8%。通用还计划，一旦合同获得批准，将立即将工作1年以上的临时工转正。此前，通用汽车还提出将其电池产业工人纳入全国性劳资协议，以取得谈判的进展。

不过，在更积极谈判之余，三大车企也在为罢工的长期化可能“未雨绸缪”，防范已席卷全美几十家工厂的大罢工持续数月。通用汽车于10月4日宣布获得了60亿美元的新增授信额度，以增强公司的流动性。这笔额度要求通用保持至少40亿美元的全球流动性和至少20亿美元在美国的流动性。通用的首席财务官保罗·雅各布森表示，考虑到UAW领导层释放了罢工可能持续数月的信号，这次贷款是一项谨慎之举。新的贷款额度表明通用汽车正在为长期停工和可能发生的更多损失做好准备。

而作为应对谈判的一项反制策略，将主要生产设施搬离美国，加大在海外的投资，也是三大车企在着手的一项事务。特别是在邻国墨西哥，电动汽车供应链正逐步完善，且人工成本更加低廉。Stellantis已经在墨西哥生产部分Ram皮卡，并威胁将现款Ram 1500的生产工作从美国底特律郊区的一家工厂转移到墨西哥。对于转移生产的计划，虽然Stellantis尚未正式确认，但也表示“美国工厂的产品分配将取决于谈判的结果，以及工厂达到具体绩效指标的能力，包括提高质量、减少旷工和解决总体成本问题”。福特也在墨西哥进行投资，2022年10月，福特在墨西哥首都郊区共投资了2.6亿美元，设立新的全球技术和商业中心，一定程度上也在为潜在的生产转移做好准备。

对此，墨西哥政府方面则在积极暗示，要接住“这泼天的富贵”。近年来，鉴于美国制造业“离岸外包”布局，该国正在加快对美国车企的吸引力度。2020年签署的《美墨加协定》使得美国和墨西哥经济进一步深度绑定，让墨西哥至今仍是北美热门投资地，通用、福特、Stellantis均在墨西哥设立有组装厂甚至发动机工厂。值得注意的是，10月5日，墨西哥新莱昂州经济部长伊万·里瓦斯在对特斯拉将获得在该州建设电动汽车工厂最终许可的评论中表示，当地政府已经开始建设相关基础设施。他表示，这些项目可以在特斯拉建设工厂之前或同时建设，甚至还强调“也将使其他公司受益”。一份谅解备忘录显示，新莱昂州已同意建设包括变电站、天然气管道、铁路支线、公路以及供水和污水处理服务在内的工业设施。

在美国三大汽车公司卷入劳资谈判困局，生产能力及销量受影响之际，丰田、本田和日产似乎将成为工人罢工的主要受益者。目前，这些日本汽车公司占据了美国市场三分之一的份额。来自新加坡东春投资的投资组合经理奥利弗·李表示：“鉴于日本汽车公司在北美市场更强的定价和当前成本前景，其可以从UAW可能导致供应中断的长期罢工中受益。”

但回归三大公司的视角，无论谈判结果如何，这次罢工都将迫使其改善工人的薪酬和福利，从而导致成本上升，而这些成本可能会部分转嫁给消费者，同时也势必将延迟这些车企的电动化转型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