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月23日，德国联邦议会大选尘埃落定。德国基民盟主席、联盟党总理候选人弗里德里希·默茨领导的联盟党脱颖而出，默茨成为德国新一任总理几成定局。消息传来，德国各界反应不一，而对于深陷困境的德国汽车产业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充满变数的新开端。此次选举结果不仅预示着德国政治格局的重塑，也为德国汽车产业的走向埋下了伏笔。

德国汽车产业的困境与挣扎
德国汽车产业曾是全球汽车工业的璀璨明珠，大众、梅赛德斯-奔驰、宝马等品牌凭借精湛的工艺、先进的技术和深厚的品牌底蕴，在全球市场占据重要地位。然而，近年来，德国汽车产业却遭遇了“寒冬”，销量下滑、裁员、电气化转型缓慢、供应链脆弱等问题接踵而至，让这个传统汽车强国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
在全球市场，德国汽车品牌面临着更为激烈的竞争，市场份额不断被挤压。2024年，大众集团、梅赛德斯-奔驰、宝马集团全球销量约为903万辆、198万辆、245.08万辆，同比分别下降2.3%、3%、4%。
整车销量下滑，叠加俄乌冲突带来能源价格飙升、供应链动荡、经济持续疲软等因素影响，近年来，德国汽车企业不得不采取裁员、关闭工厂等措施来削减成本；也有部分企业选择迁离德国以寻求更低的成本和更稳定的供应链。
2024年，大众集团、采埃孚、大陆集团、博世、舍弗勒等大型整车及零部件厂商纷纷发布裁员计划。如2024年，大众集团宣布终止曾连续续约30年的就业保障协议，并计划关闭至少三家本土工厂，裁员上万人，同时推进全员降薪10%，以减少成本，提高竞争力。继去年7000人大裁员后，大陆集团日前宣布，计划在2025年关闭位于德国的5座工厂，在2026年年底前再裁减约3000个工作岗位。
在电气化转型方面，德国汽车产业也相对滞后。与美国的特斯拉，中国的比亚迪、“蔚小理”等相比，德国车企在电动化技术、智能化水平和市场份额等方面都存在一定的差距。在减排的大背景下，欧盟碳排放法规趋严，加速了内燃机的淘汰，但德国车企的传统优势在于燃油车，这使得德国车企在转型过程中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和压力。
鉴于新能源汽车普及速度未达预期，梅赛德斯-奔驰将其50%的电动汽车销售占比目标实现时间推迟到2030年；保时捷宣布放弃2030年电动汽车销量占新车销量80%的目标；大众集团甚至考虑关闭其位于比利时的奥迪Q8 e-tron电动汽车生产工厂。大众集团首席财务官兼首席运营官阿尔诺・安特利茨表示，在欧洲市场传统燃油仍保持主导地位，大众集团将持续投入传统燃油领域的研发、生产。

默茨在汽车产业的“新棋局”
联盟党如何带领德国汽车产业“脱困”？通过默茨在2025年联邦议院选举竞选前后涉及汽车产业的主要言论，我们可以大概勾勒出默茨在汽车产业的“新棋局”。
在能源问题上，自俄乌冲突后，欧洲能源价格大幅上涨，汽车相关企业的生产成本居高不下。对此，默茨提出：“稳定且低成本的能源供应是德国汽车产业发展的根基，当前能源价格高企严重制约了汽车产业的发展，我们有必要重新审视核能在能源结构中的地位。”核能或许能为汽车产业带来更稳定的能源保障，降低企业的能源成本，助力德国汽车产业在电气化转型过程中轻装上阵。
在市场经济方面，默茨坚持经济自由化理念，主张通过减税和放松监管来刺激经济增长、激发市场活力。这一主张对于德国汽车企业而言，无疑是一大利好。减税政策能够降低企业的运营成本，增加企业的利润空间，使企业有更多资金投入到研发、生产和市场拓展等关键环节。另外，放松监管则可以减少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面临的繁琐程序和限制，提高企业的运营效率。
产业政策方面，默茨领导的联盟党与现任总理朔尔茨一样，对于欧盟2035年燃油车禁令持反对态度。在竞选拉票过程中，默茨向汽车行业相关从业者承诺：“联盟党认为汽车制造商不应因未能达到今年欧盟更严格的排放目标而被处以巨额罚款，我们会致力于为汽车企业创造更宽松的政策环境。”这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德国汽车企业对政策风险的担忧，为传统燃油车的发展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尽管对燃油车持保留态度，但默茨也意识到新能源与智能网联汽车是未来发展的趋势。他计划加大对新能源与智能网联汽车领域的研发支持力度，鼓励企业增加在电池技术、自动驾驶技术、智能网联技术等方面的研发投入，以提升德国汽车产业在这些领域的竞争力。
在市场开拓方面，默茨在大选前夕出席德国汽车工业协会举办的一场行业交流活动时直言：“德国汽车产业站在了历史的十字路口，当前国际形势复杂多变，市场竞争愈发激烈，我们不能再将目光局限于单一市场。我坚信，美国和拉美在内的美洲市场蕴含着巨大潜力，比中国市场更具前景，德国企业不能过度依赖中国市场。”他强调未来德国企业应加大对欧美市场的开拓力度，同时表示政府也会助力企业与美国及南美地区建立更紧密的贸易关系，减少贸易壁垒，为德国汽车进入这些市场创造更好的条件。
在供应链方面，默茨对德国车企过度依赖中国电池和稀土表达了强烈的批评态度。他指出：“德国车企目前对中国电池和稀土的依赖程度，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自身的供应链安全。我们必须在欧盟框架内建立‘去风险’供应链，降低对中国关键材料和技术的依赖。”同时，其团队透露，未来可能推动针对中国电动汽车的反补贴调查，并收紧数据安全审查。

平衡对华合作与本土保护
面对中国在电动汽车和智能驾驶领域的技术领先对德国形成的压力，默茨试图通过合作与竞争并行的策略维持德国优势，体现了默茨保守派立场下“务实合作”与“战略自主”的双轨思路。
在默茨的竞选纲领中，“本土产业保护”主张呼吁政府加大对本土汽车产业链的补贴，减少对海外供应链的依赖，尤其是在芯片和电池领域。除了“降低对中国关键材料和技术的依赖”言论外，2024年12月，默茨在回应圣诞市场袭击事件后，将安全议题演讲延伸至产业政策。他提出“国家安全与产业安全不可分割”，主张限制外资尤其是中国，对德国关键汽车技术企业的收购，同时加速自动驾驶、车路协同等技术的本土化研发，并呼吁设立“汽车产业安全审查委员会”，审查涉及人工智能、电池技术的国际合作项目。
当然，除了对华竞争，默茨也多次表达了对华合作意愿。2025年2月23日，默茨在胜选演讲中承诺“新政府将优先推动中德汽车产业合作”，包括简化中国企业在德投资审批流程、扩大新能源汽车技术联合研发规模。并提出“德国汽车产业需从‘制造’转向‘智造’”，计划通过税收优惠鼓励车企投资AI驱动的自动驾驶和智能座舱技术。
与此同时，在不久前举行的慕尼黑安全会议期间，默茨与中国外长王毅举行闭门会谈，重点讨论深化中德经贸合作。他明确表示支持中德汽车产业合作：“德国坚定支持自由贸易体系，深化与中国在新能源汽车、绿色氢能等领域的合作是维持德国制造业竞争力的关键。”并强调，“德国企业，如大众、巴斯夫，需加快在华投资布局，以应对全球竞争和保护主义冲击。”
整体而言，在对华合作上，默茨更倾向于通过吸引中国技术投资缓解短期竞争压力，同时扶持本土技术以保持长期优势。
对中国汽车产业而言，默茨的系列产业政策主张可能会对中国汽车企业进入德国甚至欧洲市场产生一定阻力，如推动针对中国电动汽车的反补贴调查，这将对中国电动汽车出口德国乃至欧洲市场造成严重阻碍；中国汽车企业进入德国市场，可能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应对数据安全审查，增加企业的运营成本和合规风险等。当然，这其中也蕴含更多机遇。尽管默茨强调降低对华技术依赖，但德国汽车产业在新能源与智能网联汽车领域的发展仍离不开先进的技术支持。德国汽车企业为了提升自身竞争力，可能会在某些领域与中国企业开展技术合作。德国汽车产业政策的调整，将促使中国汽车企业更加注重技术创新和产品质量提升，加快国际化步伐等。
总而言之，默茨的经济自由化、新能源产业发展、市场与供应链调整等主张，既蕴含着推动产业复苏、开拓新市场的机遇，也面临着全球转型压力、激烈市场竞争和供应链重建成本等挑战。未来，德国汽车产业如何在默茨政策下破局重生，中德汽车产业关系又将如何演变，都充满着不确定性，值得持续关注。
注：本文首发于《汽车纵横》杂志2025年3月刊